巨頭之戰：權貴衝突如何將印尼抗議轉化為大規模暴動

作者： Rafiqa Qurrata A'yun, Ary Hermawan 和 Abdil Mughis Mudhoffir
來源： Indonesia at Melbourne

2025年9月2日

一波由印尼民眾真實不滿情緒引發的抗議浪潮，這些民眾被剝奪了體面生活的權利，最近演變為暴力暴動，已經造成至少七名無辜平民喪生。

廣泛的動亂是由線上叫車機車司機阿凡·庫爾尼亞萬的悲劇性死亡所引發的，他在2025年8月28日在雅加達抗議現場附近為客戶送餐時，被警察戰術車輛撞死。

作為公眾憤怒加劇的跡象，抗議者聚集在國會大樓（國會）外，要求解散國會，以回應給予立法者的過分住房津貼，以及一些名人立法者對其高薪批評所做出的挑釁言論。

阿凡的死亡激起了公眾的憤怒，特別是機車司機社群，他們要求警方承擔全部責任。對當局回應不滿意，示威活動在接下來的幾天繼續進行，越來越多的抗議者針對雅加達警察總部大樓。

國會外的集會是抗議運動的震央，基本上是和平的。然而，在其他地點，抗議升級為暴力，抗議者放火燒毀當地警察局、地方立法大樓和政府辦公室。

廣泛的暴動很快引發社會動亂，許多人參與搶劫名人國會議員甚至財政部長斯里·穆里亞尼·英德拉瓦蒂的財產，他們針對她是因為她提出增稅的建議。

策劃的暴力？

雖然抗議活動在很大程度上是真實且自發的公眾事件，但隨之而來的暴力似乎是由寡頭權貴的強大派系策劃——或至少是被操縱的。

這一點從暴動和搶劫在現場印尼軍方（TNI）成員幾乎沒有干預的情況下發生這一事實可以看出。這讓人想起1998年策劃的暴動，導致前總統蘇哈托下台和他的新秩序政權崩潰。

在雅加達警察機動旅總部附近的奎坦區，一些穿著軍服的男子甚至被拍到向人群分發鈔票，這是一種罕見的旨在贏得公眾同情的行為。與此同時，警察在回應搶劫時顯得遲鈍，並且在任何事件的錄像記錄中都缺席。

軍方對雅加達暴動的安全回應薄弱，軍方對公眾的同情心遠超過警察，這引發了對潛在情況的質疑。

對TransJakarta公車服務和大眾捷運站的縱火攻擊更增添了謎團。這些攻擊是由身分不明的肇事者實施的，當地人說他們不太可能是抗議者，這表明這種破壞行為是策劃的而非自發事件。

鑑於這一切，軍警行動的集中性質、這兩個機構領導層內部的動態，以及它們如何與權貴競爭相連接，都需要審視。

大規模暴動和權貴競爭

1998年的暴動反映了當時權貴之間潛在的衝突，特別是在支持蘇哈托寡頭政治的軍事派系內部，當時普拉博沃本人也包括在內。同樣，最近在全國各地發生的引起全球頭條新聞的大規模暴力事件，也可能反映了普拉博沃總統領導下主要寡頭聯盟之間正在進行的權力鬥爭。

這場鬥爭涉及由普拉博沃、前總統佐科「佐科威」維多多和印尼民主鬥爭黨（PDI-P）女家長梅加瓦蒂·蘇卡諾普特里（國會最大政黨）領導的競爭權貴派系。他們的競爭在很大程度上集中在對安全機構的控制上，特別是警察，在阿凡被殺後，警察成為公眾憤怒的目標。

佐科威在警察和在某種程度上總檢察長辦公室內保持強大影響力，對普拉博沃的總統職位仍然構成威脅。儘管與其前任佐科威表現出政治和諧的表象，佐科威的支持對他在上次總統選舉中的壓倒性勝利起了關鍵作用，但普拉博沃已經逐漸削弱了前者在國家內的影響力。他甚至向梅加瓦蒂示好，她是佐科威的盟友轉敵人，以進一步鞏固他的政治權力。

在最明目張膽地試圖削弱佐科威在國家內影響力的行動中，普拉博沃在佐科威的兩個主要政治對手因腐敗被定罪後不久就赦免了他們——前PDI-P秘書長哈斯托·克里斯蒂揚托和前貿易部長湯瑪斯·「湯姆」·倫邦，後者是前總統候選人、佐科威的敵人阿尼斯·巴斯韋丹的密切盟友。

權力平衡明顯在轉移，特別是在梅加瓦蒂公開支持普拉博沃政府之後，儘管在普拉博沃的紅白內閣中沒有PDI-P成員（儘管前間諜頭子、梅加瓦蒂最親近的盟友布迪·古納萬擔任普拉博沃的首席安全部長）。隨著最新的暴動主要被框架為對警察的譴責，目前由佐科威的任命人和盟友李斯特約·西吉特·普拉博沃將軍領導，人們廣泛猜測這些暴動是被策劃的——或被利用的——以創造移除李斯特約的藉口，進一步削弱佐科威。

這並不意味著抗議僅僅是權貴推進其政治議程的工具。但現實是，當權貴之間的衝突加劇時，就會出現將社會動亂工具化用於政治目的的機會。

公眾憤怒明顯是對佐科威總統任期（2014-2024）下出現並在普拉博沃統治下繼續存在的問題積累的回應。立法者爭議性住房津貼政策的出現，正值人民購買力削弱之際，特別是中產階級，其數量近年來有所下降。權貴，特別是在佐科威領導下，對後改革機構如肃贪委员会（KPK）的削弱，也削弱了公眾對政府的信任。

警察對抗議者暴行的事件進一步激化了這些不滿，導致越來越廣泛的抗議和動亂事件。也就是說，人民抗議作為對他們面臨的許多不公正的有機回應，容易被權貴在其競爭中為政治操作而利用。

最終目標是什麼？

在阿凡被警察殺害後，要求警察總長李斯特約·西吉特·普拉博沃將軍承擔責任並被免職的呼聲越來越高。然而，普拉博沃到目前為止避免這樣做，這引發了關於他是否願意完全疏遠其前任佐科威的重要問題。

自他擔任總統以來，普拉博沃的權力依賴於與其他關鍵權貴人物的聯盟。他在2024年選舉中的成功主要可以歸因於他從佐科威那裡得到的支持，因為他與佐科威的兒子吉布蘭·拉卡布明·拉卡一起參選副總統。此外，在國會中，他的政黨Gerindra只是第三大黨，所以普拉博沃依靠聯盟來通過法律。

在2025年8月31日回應動亂的演講中，普拉博沃由七位政黨領導人陪同，包括梅加瓦蒂·蘇卡諾普特里、巴赫里爾·拉哈達利亞、蘇里亞·帕洛、穆海敏·伊斯坎達爾和祖爾基夫利·哈桑。還出席的有人民協商會議（MPR）主席艾哈邁德·穆札尼、國會主席普安·瑪哈拉尼和地方代表理事會（DPD）主席蘇丹·納賈穆丁。副總統吉布蘭的缺席令人矚目。

演講主要由規範性陳述組成，缺乏針對抗議者不滿的道歉。他確實引用了國會領導人的話，說他們將撤銷某些政策，包括立法者的津貼，並暫停海外工作訪問，儘管需要更多審議來最終確定這些決定。

普拉博沃還指示警察在執法時要負責任，特別是當動亂導致他所稱的抗議者叛國和恐怖主義企圖時。但沒有跡象表明李斯特約會下台。相反，第二天，普拉博沃探視了在暴動中受傷的警察，並要求李斯特約提升他們。

隨著李斯特約仍然領導警察部隊，佐科威至少在目前將能夠維持他的談判力。這並不是說佐科威的影響力僅僅依賴於李斯特約對警察的控制。但是警察部隊，也由代表不同政治和商業利益的競爭派系組成，在佐科威的領導下擴大了其權威和能力，此後與前總統建立了強大的聯盟。批評者甚至稱警察為佐科威的「棕黨」，指的是他們制服的顏色。

因此，警察部隊的賭注很高。如果它被視為在佐科威的控制下，它將是普拉博沃的主要目標。但完全與普拉博沃結盟將削弱其談判力。無論哪種方式，警察都面臨被降級為軍方下屬地位的風險，這讓人想起蘇哈托新秩序下印尼武裝力量（ABRI）的結構方式。

如果普拉博沃-TNI聯盟獲勝，這位前陸軍特種部隊（Kopassus）司令總統最終可以進一步鞏固他在國家內的利益，並利用暴動作為藉口，通過實施戒嚴令來越來越多地鎮壓異議人士。這種情況已經被某些政黨用作宣傳敘事，以動員抗議並緩解對警察的壓力，同時也播下公眾對普拉博沃和軍隊恐懼的種子。這種敘事清楚地反映了政治權貴之間，特別是佐科威-警察聯盟和普拉博沃-TNI聯盟之間日益激烈的權力鬥爭。

但無論權貴之間衝突的結果如何，人民的有機抗議運動必須意識到被競爭權貴派系收編的風險。如果不考慮更廣泛的背景，社會抗議可能只會導致一個競爭權貴派系的被推翻，同時允許其他人維持對國家權力的控制——甚至增加它。